
去年11月,山东枣庄一所小学的六年级教室里,一位班主任因几名孩子未完成作业,要求他们到教室外的走廊上“蹲坐着”补写。这其中,就有一个他。半小时后,其他孩子陆续回了教室,他却开始身体抽搐,最终被送进了儿童重症监护室。
随后,枣庄市精神卫生中心及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诊断书纷至沓来,上面写着六个沉重的字:童年情绪障碍。
家长的天塌了。他们将学校告上法庭,索赔9.6万余元,要求一个道歉,一个说法。
然而,今年9月,法院的一审判决驳回了他们的全部诉求。理由冰冷而坚硬:经六家专业鉴定机构鉴定,无法证明老师的教学行为与孩子的疾病存在直接因果关系。
官司输了,但当我们复盘整个过程,却发现这里没有胜利者,只有一片狼藉的“战场”和三个伤痕累累的“输家”。
输家一:那个被“童年情绪障碍”困住的孩子
他是这场风波最核心,也是最沉默的受害者。
“在走廊蹲着补作业”——对许多成年人来说,这或许只是“小时候谁没被罚过”的寻常经历。但对于一个六年级,自尊心正在萌芽的孩子而言,那30分钟是漫长的“公开处刑”。同学的目光像一根根刺,老师的权威像一座山,那种无助、羞愧和恐惧,是成年人无法感同身受的。
法律讲求证据,讲求直接的因果关系。但心灵的创伤,从来不是线性发展的。它可能是一次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诊断书是医学的证明,它告诉我们,这个孩子内心的世界,因为某件事,已经风雨飘摇。法律可以驳回赔偿,但驳不回一个孩子正在承受的痛苦。 他未来的成长之路,注定要比别人多一些荆棘。
输家二:那个被“警告处分”的老师
我们必须要问:这位老师的初衷是什么?
是恶意体罚,还是想让学生完成学业?答案很可能是后者。在巨大的升学压力和教育内卷下,督促学生完成作业,是许多负(或者说,被焦虑驱使的)责任的老师会做的事。
然而,好的初衷并不能为不当的方法免责。“在走廊蹲坐”这种方式,无疑越过了教育惩戒应有的边界,变成了一种带有羞辱性质的“冷暴力”。她为此付出了代价——一个警告处分,将永远记录在她的职业生涯里。
她或许满腹委屈:“我为了谁?” 她也可能陷入深深的困惑与自责:到底该用什么方式,才能既管好学生,又不造成伤害? 这场官司,让她也成了教育困境下的一个牺牲品。
输家三:那个“输了官司”的家长
没有人比他们更心痛。看到昔日健康的孩子被心理疾病折磨,任何父母都会心如刀绞。他们选择诉诸法律,是想为孩子讨一个公道,是想用法律来确认“谁该为此负责”。
然而,司法鉴定在精神伤害领域的局限性,让他们的诉求失去了最关键的支撑。他们输了官司,不仅意味着经济上的损失,更可能意味着一种“求助无门”的绝望。他们的愤怒与不甘,源于最原始的父母之爱,却在冰冷的法律程序前碰得头破血流。
更可悲的是,经此一役,他们与学校、与老师之间的信任,已彻底破裂。
反思:这场“三输”战争,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?
我们失去的,是信任。家校之间本应是同盟,共同托举孩子的成长。如今却轻易地走向对立,互视为“敌人”。
我们失去的,是沟通。在事件发生初期,如果能有更有效的沟通机制,让家长的情绪有处宣泄,让学校的关怀及时到位,是否就能避免对簿公堂的结局?
我们失去的,是对教育本质的回归。当我们过分聚焦于“作业是否完成”、“成绩是否提高”时,是否忽略了教育最根本的目的——培养一个身心健康、人格完整的“人”?孩子的内心世界,那些无法被司法鉴定的细微伤痕,更需要被看见、被呵护。
法律的判决,为这件事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。但它留下的,是一个巨大的问号,悬在每一个家长、每一位教育者的心头:
下一次,我们该如何避免,这样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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